【當女人也會射】讀《Juice》看見被歷史刪掉的女性快感史

女性射液（俗稱「潮吹」），對許多人來說，要嘛是色情片裡誇張的畫面，要嘛是從來沒有人跟自己提過的東西。很少有人真的在健康教育、醫學或歷史課裡，認真聽過關於它的說明。

德國作者 Stephanie Haerdle 在《Juice: A History of Female Ejaculation》這本書裡，試著把這段被「靜音」兩千多年的身體史重新說出來：女性射液不是突然出現的新發現，而是被文化、宗教、醫學與性道德一再刪減、沉默，才變得好像不存在。

她提醒我們：消失的不是女性的身體能力，而是人類願不願意讓女性快感被看見、被命名、被當一回事的語言。

以下整理書中的一些關鍵脈絡，帶你一起看看：女性射液曾經如何被知道、被讚頌、被誤解，又是怎麼在今天被重新找回。

▌女性射液消失之前：古代其實「人人都知道」女人會射

在很久以前，女性射液一點都不神秘，甚至是主流醫學理論的一部分。

在古希臘的「雙種子理論」裡，人們相信：

• 男性會射精，釋放種子
• 女性也會射精，釋放自己的種子
• 雙方都參與、雙方都有快感，生命才有機會誕生

在這個觀點中，女性射液不是「額外的東西」，而是性與生殖的基本條件之一。女性快感被放在「必要」、「自然」的位置上。

但當生殖逐漸被抽離快感，只剩下「功能」被留在醫學與宗教眼中時，故事開始被改寫——女性射液從「必要」變成「可有可無」，再一步步被視為「多餘」、「不體面」，最後消失在我們的語言裡。

▌近代醫學如何讓女性射液從「必要」變成「無用」

隨著解剖學與生殖醫學進步，醫師們發現：

「原來受孕並不需要女性射液。」

從那一刻開始，女性射液在醫學世界裡的位置急速下降——既然不影響懷孕，就顯得「不重要」。

真正讓它消失的，不只是解剖學，而是文化與權力。

19–20 世紀的醫學與精神醫學，曾經用各種方式把女性快感「病理化」，例如：

• 女性容易濕、或有明顯液體分泌，被貼上「放蕩」標籤
• 追求性快感、談論性慾，被懷疑是人格或心理有問題
• 甚至有文獻把射液與「神經症」連結在一起

有趣也矛盾的是，醫師們同時觀察到：女性比男性更有可能多次射液、反覆達到高潮。

這種矛盾說明了一件事：問題不在身體，而是在那雙檢視身體的眼睛——當文化把「乖」、「安靜」、「節制」加諸在女性身上，任何超出標準的快感，都很容易被當成病徵，而不是能力。

▌當身體被重新命名，快感也一起被刪除

Haerdle 在書中點出一個很關鍵的現象：很多我們以為理所當然的「解剖知識」，其實是經過刪減之後的版本。

例如：

• 陰蒂的真實形狀，其實像個立體的「Y」字，深度可達 8–12 公分，但長期在課本裡只被切剩外露的一小點，變成「小豆豆」。
• 負責分泌部分射液的 Skene 氏腺，曾多次被改名、被忽略、甚至消失在部分醫學圖像裡。
• 原本是多結構區域的「G 點」，被簡化成一個神祕的小點，要嘛被吹捧成「快感開關」，要嘛被質疑根本不存在。

當醫學生、醫師與性教育工作者都沒有看過完整的陰蒂構造圖，也不清楚女性攝護腺（Skene 氏腺）的重要性時，女性要如何在專業對話中談自己的快感？

知識裡的空白，會變成語言裡的沉默。身體沒有名字，就比較難被理解、被重視，甚至被相信。

▌不是所有文化都害怕女性射液：印度與道家的身體智慧

有趣的是，並不是所有傳統都對女性射液充滿恐懼。Haerdle 也整理了其他文化如何看待女性的液體與快感。

在印度，《愛經》把性放在重要的人生實踐之一。密宗（Tantra）更將女性體液視為力量的象徵：

• 女性射液被看作創造與生命能量的具體表現
• 女人能夠多次高潮、多次釋放，因此更接近能量源頭
• 在儀式與修行中，照顧女性快感是其中一部分，而不是可被忽略的「附屬品」

在道家房中術中，也可以看到類似觀點：

「女欲，陰液流；男欲，陽精出。流液為順，出精為逆。」

女性的液體被視為能量流動、健康與生命力的象徵。讓女性享受、流動、被好好照顧，不只是「服務另一半」，更是修行與養生的一部分。

這些傳統提醒我們：女性射液本來可以被視為力量、能量與愉悅，並不是天生就該被污名、被隱藏的東西。

▌女性射液作為女權語言：身體就是政治

Haerdle 在書中也特別提到幾位重要的女性主義性行動者，例如 Shannon Bell、Annie Sprinkle、Deborah Sundahl。

她們談的不是「如何讓自己變得厲害到會射」，而是：

• 用自己的身體，證明女性快感是真實的、具體的、可以被看見的
• 在課堂、表演與影像中展示女性射液，讓更多人重新看到這個被刪掉的能力
• 把「射精」這個原本只屬於男性的詞彙，重新拿回來，也用在女性身上

對她們來說，射液不是表演特技，而是一種政治語言：

• 射精＝身體主權：我有權定義自己的感受與界線
• 射精＝奪回詮釋權：不再只用男性視角描述女性性經驗
• 射精＝女性能欲、能說、能見的證據

當女性用自己的身體說話，文化就比較難假裝「這一切不存在」。

▌當代的沉默其實很「現代」：女性快感是怎麼被靜音的？

Haerdle 指出，女性射液之所以讓人覺得陌生，不是因為現代資訊太少，而是因為「重要的管道」都沒有好好談它。

幾個常見的情況包括：

• 醫學與公共衛生只把焦點放在「避孕、懷孕、疾病」，不太談快感與愉悅
• 教科書刪減陰蒂與女性攝護腺的細節，讓學生以為「女性構造就是這麼簡單」
• 性教育很少談女性的欲望、高潮與射液經驗
• 社會用羞恥與嘲笑框住女性性慾，讓很多人不敢發問、也不敢承認自己的經驗

於是，很多人第一次聽到「女性射液」的場景不是健康書、不是教室，而是色情片——在一個為了滿足特定視覺慾望的環境中，被誇張、被演出、被扭曲。

當唯一的參考來源是片場的畫面，很容易產生兩種焦慮：「我做不到，是不是不正常？」或「那一定是假的吧」。真正的身體經驗，反而越來越難被相信。

▌我們能做什麼？重寫女性身體＝重寫自由

女性射液，從來不只是「有沒有流出液體」的問題，而是：

• 女性的身體怎麼被理解？
• 快感有沒有被合法、被認真對待？
• 誰有權決定什麼樣的身體經驗是「正常」「體面」「可以說出口」？
• 我們用什麼語言描述自己的慾望？

當我們重新學習、命名這些身體現象：

• 羞恥感會慢慢下降，因為妳知道自己不是唯一的例外
• 身體變得比較好理解，不再只是「怪怪的反應」
• 快感可以被討論、被協商，而不是只能在黑暗中自己摸索

Haerdle 的結論與許多性學者的提醒很接近：把女性身體重新放回世界的中心，不只是性學上的事，也是政治行動，是讓更多人可以在自己的身體裡，感到自在與自由。

▌結語

如果你回想一下，自己第一次聽到「女性射液」是從哪裡來的？是教科書？健康書？還是色情片？這個答案，其實也在說：我們生活的世界，怎麼看待女性的身體與快感。

當女性射液只出現在獵奇畫面或嘲笑、質疑之中，而不在科學、教育與日常對話裡好好被說明，消失的就不只是「一種液體」，而是女性被承認「有慾望、懂享受、能說出自己的感覺」的權利。

Haerdle 在《Juice》裡提醒我們：歷史可以試圖把這些經驗刪掉，但身體一直都在；真正需要被重寫的，是我們看待身體的故事。當陰蒂、女性攝護腺、射液、高潮重新回到語言之中，女性不只是被動「被研究」的對象，而是可以說、可以選擇、可以定義自己的主體。

重寫女性身體等於重寫自由，不是要每個人都達到某種「很會射」的標準，而是允許每一個人，用自己的速度和方式，探索、命名、理解自己的身體反應。當我們為快感找到比較溫柔、比較誠實的語言，關於性與親密的想像也就會跟著改變。

也許下一步，不是急著追求「我到底會不會射液」，而是問問自己：我願不願意給身體多一點位置、給好奇多一點空間、給自己多一點相信？在這條路上，你不需要完美，只需要慢慢地，把自己的身體從靜音裡邀請出來。

作者
Dr. Swag 賽維格 (林役勵博士)

性學博士・性教練・心理諮商師

專注性健康與親密關係的實務教學，結合性學知識與教練技巧，協助個人與伴侶處理性困擾、提升性溝通、建立身體自信。擅長以目標導向的練習與溫和對話，將抽象的「性與親密」轉化為日常可實踐的步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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