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
你無法被「修好」,因為……
從前從前(大約2014年),我寫了《性愛好科學》(Come as You Are),這本書在談的是女性性愛幸福的科學。諷刺的是,每天思考、閱讀和寫作性愛相關內容的過程,讓我壓力很大,反而沒有真正去做愛的興致。
好幾個月都沒做。
即使我很有罪惡感,我的伴侶仍非常有耐心且體貼。然後這本書就出版了!我到處宣傳這本書,遊歷各地,跟所有願意聽女性性愛幸福科學的人談話,當我結束旅程回家時,試著跟伴建立性聯繫,但大多數時間我都是上床……睡覺。
然後又好幾個月!都沒做!!
這種狀況持續很久,以至於最後我跟伴侶還有「性慾的自我」疏遠了,疲勞、壓力、健康問題和存在危機,把我擊垮、令我失控,而這似乎是我經過一波又一波的反性慾日常生活後,所招致的結果。
我想念性愛。我想念跟伴侶的聯繫,也想念那個享受性慾的自己。
我是那種想要跟某個特定對象發展性聯繫、一直到老為止的人。我希望到我們95歲時,還依偎在一起邊互舔、邊傻笑,假如我們有幸活這麼久的話。
而且我並不孤單──所以才會有這麼多書籍、文章和建議,提供給想知道該怎麼在長期關係中擁有快樂性生活的情侶。我們大多數人在維持這種聯繫時,都會在某個時點遇到難關,而人人都想找到解方。
身為愛好科學的性教育者,當我想解決我自己的性愛難題時,我有個很「書呆子」的方法:直接投入同儕審查研究。而我在研究中發現的事情,跟所有普遍(但錯誤)的「維持火花」說法互相矛盾。優良的長期關係該是什麼樣子?你腦海裡可能有畫面──這些人的性愛類型是什麼?他們有多常做愛?他們在哪裡做、什麼時候做?他們做的時候是什麼感覺?
沒想到,上述這些事情大概都是錯的。
你覺得很棒的長期性愛的關鍵是什麼?有些人覺得是頻率,但並非如此。性愛頻率和性愛或關係滿意度之間幾乎沒有關係。所有人都很難經常做愛,因為我們都很忙。
有些人覺得是新奇和冒險,但也不是。而且也不是高潮、性愛體位、性行為變化,或其他任何東西。真的假的?能夠預先決定性愛和關係滿意度的「性行為」,其實只有做愛之後的摟抱。你可能很享受(或不享受)狂野而原始的性愛,但對大多數人而言,這並不能促成令人滿意的長期性生活。
你以為令人滿意的長期性愛,關鍵在於是不是單一配偶?有沒有看色情片?性癖是否奇怪?答案並非如此。這些只是人們在性愛和情緒方面不同的處世之道,至於它們對你有沒有用,就是個人經驗了。不管哪種方法,都可能會讓性愛更棒或更糟。
很多人以為重點在於吸引力、長得好看(符合傳統審美觀)或擁有完美的關係或肉體,又或是「技巧」,例如很懂怎麼幫伴侶口交。但這些東西都無法預先決定很棒的長期性愛。「技巧很好的愛人」這個概念是個迷思,除非你試著認真要求對方實踐BDSM,像是窒息式性愛;否則,你唯一需要的技巧,就是同時關注「你的伴侶」和「自身內在體驗」的能力。
或許最重要的是,人們認為這是一種突如其來的性衝動,那種炙熱難耐的慾望,讓人不斷想把舌頭伸進彼此的嘴裡。當人們談到那個我們都想維持的「火花」時,通常指的是這個。
科學告訴我,維持長期聯繫的情侶有三個必備特質,而且可能跟你想像的不一樣。我樂意一開始就告訴你結論。能夠維持深厚性聯繫(sexual connection)的三個伴侶關係特質是:
1. 他們是朋友──更準確地說,他們信任和欣賞彼此。
2. 他們以性愛為優先──也就是說,他們認為性愛對他們的關係很重要。
3. 他們不會接受別人對於「你們交往時該怎麼做愛」的意見,反而以他們的真實感受,以及對他們的獨特關係有用的方法為優先。
那麼這些以性愛為優先、讓彼此優先於預設性愛觀念的「朋友」,會怎麼做呢?
他們會共同創造一個脈絡,讓自己更容易獲得愉悅感。
就這樣。
我觀察到模式之後,頓時覺得它好自在、好寬容,而且非常可行,所以我想分享給所有人。
於是我寫了這本書,解釋這個跟長期關係中的性愛有關、意外單純的真相,並提供具體、特定的方法,盡可能提高任何快樂的長期性聯繫中的潛在性慾。
這本書代表了我數十年的性教育者經驗、十年的研究文獻發展,以及十年的婚姻──期間我與伴侶的性聯繫起起伏伏。
你可能處於單一配偶的伴侶關係、開放式關係,或是忠誠的「三人行」(thruple)、「多人行」(multuple,這個名詞是我編的,但聽起來很順耳對吧?)或多邊戀(poly-cule);或許你處於一段長期關係中,但性聯繫沒有持續下去,而你想了解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、該怎麼預防未來再度發生;或許你尚未進入一段長期關係,但你有這樣的想法,想知道該怎麼從第一天就建立能持續下去的性聯繫。如果你是有血有肉的人類,想知道更多知識,讓你能跟長期交往的對象一起享受很棒、超棒、霹靂無敵棒、棒到能毀滅宇宙的性愛,那麼這本書很適合你。
本書承諾:你將學到現實生活中優良的長期性愛是什麼模樣,該怎麼在自己的生活中創造它,以及出現難關時該怎麼辦──畢竟,你絕對會遇到難關。
該怎麼使用這本書
我25年的性教育者生涯教會我一件事:人們渴望簡單、按部就班的指示,幫助他們擺脫現狀、達成他們想要的目標;而這些指示,必須用一系列定義明確且可預測的階段來表達。
有時候人們拿起這種書時,就已經等不及想知道他們的特定處境有什麼解答,他們希望我只要解釋該怎麼做就好。
「快點修好它啦!」他們對著這本書大叫。
我感同身受。我當時也這樣對著自己大吼。
但是,我無法教你怎麼「修好」你的性能力……因為你沒有壞掉。
你不該把你的性能力想成必須修正的問題,而是要想成一片花園──這是在《性愛好科學》中貫串整本書的隱喻:從你出生的那天起,就得到一片嶄新、豐饒、肥沃的土地──你的性能力花園。接著你的家人立刻開始種植關於身體、性別、性愛、愉悅感、安全感和愛情的概念。你的文化是由各種野草和侵略性物種帶來的──關於「理想性愛人選」的迷思宛如隨風飄揚的種子,審美標準則宛如一束束的藤蔓,像毒藤一樣布滿籬笆和整面圍牆。
有些人很幸運,他們的家人會除掉侵略者,只種植健康、愉悅、正向的概念,所以只要照料跟收穫就好。
不過,大多數人都會踩到一些超毒的糞便,然後動彈不得。我們被迫一排排地檢查花園,審視我們發現的東西,並抉擇:哪些要留著繼續種?哪些應該拔起來、扔在堆肥上任其腐爛?
必須自己做這份苦差事,實在很不公平。畢竟我們無法挑選自己花園內的植物,這些都是我們的家人和文化種下的。沒有人等待我們給予許可,並問道:「我把這株巨大又令人窒息的『羞恥藤蔓』種在這裡OK嗎?」他們只是任其生長──有時甚至用他們的羞恥感為其施肥。
我們的花園裡有這些有毒物質,實在很不公平;我們根本沒有挑選它們。但這是一個機會,你有機會創造一種你自己選擇的性愛思維,而不是繼承自家人或文化,而且後者幾乎沒有機會讓你表達意見:什麼方法對你成長中的花園有用?
你的性能力並不是你必須解決的問題、等待治療的疾病,你的性能力是你可以栽培的花園。
我在前一本書中沒提到的是,當你決定與另一個人共同創造一座共享花園時,會發生什麼事?而且你的構想是,未來好幾年都要持續照料這座花園。
你們各自從自己的花園中帶植物來種,也協助繁殖來自伴侶花園的植物,設法讓每株植物都獲得茁壯成長的必備條件。因為你們打算要在一起好幾年,所以你們有很多時間;你們可以做實驗,如果事情沒有按照計畫發展,仍有機會修復任何無意間造成的傷害。
一開始,共享的花園可能充滿熱情,但到了某個時點,你所移植的花園內,不相稱的植物可能會令你吃不消,於是你就放棄了;或者關係當中的變化沒有提供夠好的環境,讓花園能夠茁壯成長;又或者,有其他更急迫的事情,於是花園被忽略了。這種事真的會發生,也曾發生在我身上。
隨著時間經過,我們栽培花園的能力會越來越好,將它的美麗與收穫最大化,從花園本身學習照料花園的最佳方法。幾年下來,從又短又冷的貧瘠日子,到又長又溫暖的富足日子,你會熟習它的週期。
當你用心栽培自己和與對方共享的花園時,這不只對你自己和你的性關係有益,也對世界有益。每當你拔掉這些名為「身體自我批評」或「性羞恥」的侵略性野草,你就弱化了社會的藤蔓,而你的姊妹、女兒、姪女、客戶、病人、戀人或性伴侶,也會因此更容易拔掉他們花園裡的野草。
當你栽培出一座專屬於你自己的花園,種滿令你喜悅的東西,你會讓其他所有人更容易照著做。
本書的編排方式
本書分成兩個部分:在第一部,我會描述情侶如何在長期關係中維持深厚的性聯繫。我會談到性聯繫的重點是什麼、將性愛視為優先的意義是什麼、我們的大腦會怎麼促進或抑制性趣,以及該怎麼應對。我也會描述一些必要的方式,以便創造一個脈絡,更容易獲得愉悅。
在第二部,我會應用這些方法來解決長期性關係中經常出現的問題,包括關係困境和文化障礙。第二部的目標是提供實用的指南,讓你建立並維持持久的性聯繫。沒有人和我說過,而我希望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是:急躁是愉悅的大敵。即使我們無法預測未來,我們仍有很多時間可以應對性關係中的變化。
如同我過去的著作《性愛好科學》和《情緒耗竭》(Burnout),你會讀到一些複合角色(composite character,由許多人共同構成一個角色)的故事。這些都是我為了舉例,而混合在一起的真實故事:不同類型的伴侶,該怎麼將本書中的資訊應用於他們的實際關係。麥克(Mike)與肯德拉(Kendra)、阿瑪(Ama)與迪(Di)、瑪格(Margot)與亨利(Henry),都不是我認識的特定人士,但這些故事是由我認識的人的故事改編而成。我運用這樣的複合角色,不只展現一對情侶生活中的某個時刻,而是一段完整的故事情節,敘述伴侶該怎麼隨著時間一起進展、改變和成長。
在附錄1中,你會找到我所謂的「可是艾蜜莉!」問題──有些人可能已經理解了科學的部分,卻不知道該怎麼將它融入自己的生活,他們就會問我這些問題。這些問題包括「可是艾蜜莉,如果問題只出在我伴侶身上呢?」或「可是艾蜜莉,我只是希望我的伴侶想要我,想要到控制不了自己!我該怎麼辦到這件事?」我在這裡的回應,將會指引你到本書(或其他書)的特定部分,幫助你找到解答。
最後,你將擁有知識與技巧,將你和長期伴侶之間的潛在性慾最大化。或許最重要的是:你將會看到我們都能取得的巨大潛力與機會,只要我們與對方決定共同創造一座花園,而且持續好幾季、好幾年。
關於科學的警告
我愛科學。我們許多人在成長過程中都接收到錯誤的說教訊息,而科學就是強力的解藥。所以這本書和我的其他著作一樣,都仰賴科學。但科學不是學習處世之道的唯一方法,而且科學就跟所有求知方式一樣,都有極限。我在所有著作都附上科學警告,但這本書中的警告比其他書更重要:科學是人創造的,而人是時間的產物。我在搜尋包含各種不同人的研究時,為了篩掉有偏見、缺乏包容性的論文花掉的時間,比閱讀有價值的文本的時間還多。
舉例來說,關於女性性能力的研究,幾乎只談順性別女性;而且不只如此,90%以上參與者是白人女性的研究,會被描述成「所有女性的性能力研究」,而不是「白人女性的性能力研究」。
有一份自閉症人士的性能力研究,將自閉症人士跟「健康的對照組」相比,而且這份研究是在2010年代後期發表的,居然還沒人覺得這很荒謬、有問題(拜託,自閉症人士並不「病態」〔diseased〕)。
多邊戀和單一配偶關係很常被分開研究,好似人類的聯繫會根據關係結構而有根本性的差異。跨性別人士參與了性愛研究,而研究人員用來撰寫結果的語言,幾乎肯定會嚴重冒犯跨性別參與者。我不會在尾註納入上述例子,因為我不覺得任何人有必要讀這些研究。
直到科學變得更好之前,我無法寫出一本具有包容性、與這些研究緊密且透明地連結在一起的書。因為本書是寫給所有對於長期關係中的性愛有興趣的人,所以本書也非常仰賴與真人的對話,他們都是經驗老到的真正專家,就跟學術研究一樣。
另一個警告──這也是科學領域應該更常使用、參照的警告:我寫這本書的時候,處於一個特定的社會地位,涉及許多特權。我是白人順性別女性,來自美國東北部,擁有三個學位。我不是異性戀,但我因異性戀特權而受益。我的殘疾大部分都是看不見的,所以我因為身體健全者的特權而受益。我的年齡和身材跟其他人一樣一直在變化,但目前我不偏不倚地位於正中間──X世代、身形「微胖」。
儘管我的社會地位本身就有所限制,但我的目標是讓所有讀者都在本書中找到自己,所以我納入了跟我非常不同的人的故事與研究,有不同人種、宗教、種族、性別、性傾向、性愛或戀愛關係結構的人們;不同的童年和父母經驗、不同的正式教育和神經特異經驗的人們,不同身材、不同年齡、不同身體能力、不同心理健康經驗的人們。我希望我可以用公正的角度寫下他們的故事。
所以,深呼吸。準備好花一點時間探索你的花園,並弄懂這座花園需要什麼。
開始讀第一章第一頁時,提醒自己:我沒有壞掉。沒有人壞掉。在這個不完美的世界,我們都是運用不完美的資源盡力而為。正如被長期忽視的花園,可以透過照料重獲新生與光彩,性慾的花園也能再度開花。這本書已經為我辦到這件事,它也能為你辦到。